主讲:欧逸文(Evan Osnos)
时间:2011年3月10日
地点: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报告厅
翻译:杜可柯
速记:李京威
摄影:郜华欣
张立宪:大家下午好。抱歉,今天来的人超出我们的想象。没有想到周四的下午,一个专业的讲座,会让很多人逃课或翘班赶过来,我看到很多在传媒江湖上久未露面的人出现在这里,据说还有的媒体整个编辑部都过来了,有些读传媒专业的学生也过来了。我们也要感谢崔峤老师带着肚子里的宝宝来为大家维持秩序,感谢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给我们提供场地,感谢海报的设计人员,把海报设计得既像天气预报,又像一个园艺方面的讲座,涉及灌溉和养花等方面的内容。
今天的主角是我们的帅哥小欧,以及小欧推荐的翻译杜杜小姐,讲座主题是《纽约客》杂志在采访和写作方面的规范和规程。在座很多都是同行,我相信大家都有切肤之痛,我也有类似的经历。在《读库》的编辑过程中,特别是这两年,我经常会接到某一个作者的电话,问我给你的稿子能不能退给我,想再返一下工,回一下炉,因为他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感到了自己采写方面的不足。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这个国家,可以叫做“选题富矿”,有无数世界级的选题等待我们这些从业人员去挖掘、去记录、去呈现。但是在执行的过程中,我们会发现仅仅有良好的愿望和很高的工作热情是不够的,还需要规范的职业训练和成熟的业务模块,否则我们很容易浪费掉一个很好的选题,或者留下太多的遗憾。所以,我们变得越来越谨慎,越来越害怕,担心自己做得不好,事先的准备工作和专业技能的储备不够。
今天我们把小欧请来,希望他的讲座能够让我们的这种担忧少一些,接下来就欢迎小欧来进行他的讲座。
欧逸文:谢谢老六。今天的讲座我用英文来讲,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中文丢面子。感谢《读库》,也感谢老六邀请我来做这个讲座。我觉得能够跟老六和《读库》这样在中国文化界占有非常重要位置的出版人和出版物合作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
首先给大家带来一张《纽约客》历史上最有名的封面——1976年某期杂志的封面。
这是从纽约市中心看过去的世界的图景,充分代表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纽约的纽约人对世界的认识和看法。在他们眼里,全世界分成两个地方,一个是纽约,一个是纽约之外的所有地方。我今天能够到这里来,人在北京,又可以代表《纽约客》驻北京的记者在北京生活,这充分表现了《纽约客》的世界观已经发生了变化,为此我感到非常高兴。
我想先用《纽约客》最重要的一个部门——当然不是我所在的编辑采写部,而是《纽约客》最著名的卡通部——为例做一个评论。这是《纽约客》一幅很著名的漫画,图中有两只狗,一条狗对另一条狗说,在网上谁也不知道你是一条狗。我觉得用这句话来描述我们的时代也是非常合适的。
今天我演讲的主题是新闻采写和媒体行业的实践和伦理,即工作伦理和职业道德。我会先讲一下自己工作的方式,以及《纽约客》工作的方式,他们是如何努力去维护和提高新闻行业的职业水准;然后我要通过几个我的职业生涯当中遇到的具体事情来说明这个问题。
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并不是发生在中国,而是在伊拉克。2005年来北京之前,我在伊拉克做记者。这个故事能够充分说明一个记者在工作当中遇到的非常矛盾的困境,即两难的处境。故事的主角叫罗伯特,伊拉克战争中的一名美国军人。我在伊拉克战争开始之前就认识这个人,战争开始之后我们又见过面,我当时在做随军记者。再见到他,已经是他完成兵役回国之后了。他从伊拉克刚回到加州,我就约他见面,之后的几天我都一直跟着他,想写他在伊拉克以及回国之后的经历。我们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酒吧喝了个酩酊大醉。
跟大部分从战争中回来的美国大兵一样,罗伯特回国之后做的事情都是喝次大酒、搞个纹身什么的。有一天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他说我有件事必须得告诉你,但是你不能写到文章里。我答应了,你说吧。他说,我可能杀害了一个无辜的平民。其实我觉得他把这件事情告诉我,本身就是让我陷入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我可以就这个故事做很好的讲述,而且我觉得这个讲述对公众来说既有必要,也有利于推动公共利益,同时大家也会很感兴趣的,是很值得一写的;另一方面我在个人层面上已经答应不把这件事写到文章里。现在我不会公布我是怎么处理的,我们回头再说。
我再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自己的背景。我在中国已经工作和生活了五年半,第一次来中国是1996年,1998年又来过一次。开始来中国是为《芝加哥论坛报》工作,三年前成为《纽约客》的驻京记者。大家有目共睹,过去的五六年是中国飞速增长和发生巨大变化的几年,预言中国在世界的崛起是从拿破仑以来西方人一直很热衷做的事情。但如今,中国崛起已经不能算是预言了,而是摆在大家面前的事实。我现在做的大部分工作是描述在中国发生的事情,然后去解释为什么,以及中国怎样在新的世界版图里扮演新的角色。
中国在世界上影响力的扩大,以及中国实力的增长,并不意味着美国人对中国人的印象会更好。相反,随着中国影响力的扩大,美国人更容易把中国当成一个漫画式的角色或者有一个漫画式的印象。有人觉得中国将来要么统治全世界,要么变成另外一个日本——经过一段高速增长之后达到一个制高点,然后就进入一个平台,不再有进一步的发展。这是美国国内对中国最主流的两种看法。我特别高兴能够为《纽约客》工作,因为《纽约客》也相信,应该为这两种特别极端的看法之间注入一些更加微妙、更加有细节、更加有层次的理解。
《纽约客》是一本周刊,它的报道范围非常广泛,包括文化、政治、诗歌、小说等方面的内容,也发一些幽默的小笑话、漫画什么的,更多的是各种类型的纪实报道,也就是我现在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