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采访孙东林
孙水林与儿子多年前的合影
武汉兄弟 哥哥节前为给民工送工钱，与4名家人不幸在开封遇车祸身亡
仁义守信 来不及处理亲人后事，弟弟代兄向民工们发放了33.6万元工钱
核心提示
2月10日凌晨，南兰高速开封县境内发生重大车祸。一场惨剧之后，却引发出一个感天动地的仁义故事--
2月9日，为抢在大雪封路前赶回老家给民工发工钱，武汉市黄陂区建筑商孙水林连夜从天津驾车回家，一家五口不幸在这次车祸中遇难。为替哥哥完成遗愿，弟弟孙东林忍着悲痛在腊月二十九那天，将33.6万元工钱发到60多名民工手上。
而每年腊月二十九的清欠宴，孙家已坚持了整整20年……
□首席记者路红记者潘国平文许俊文图
哥哥一家5人送工钱路上遇难
2月10日凌晨零时许，南兰高速河南开封县陇海铁路桥段，由于路面结冰发生特大车祸，20多辆车追尾，事故造成多人死伤。孙水林一家五口就是在这场事故中遇难的。
今年50岁的孙水林，家住武汉黄陂区泡桐街。出身贫寒的他，从一个小木匠干起，最终成了北京一家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20多年来，他除了自己发家致富，还带着不少乡亲外出打工赚钱。
"哥哥在北京和天津都有工程。"孙东林含泪说:2月9日，哥哥从北京赶到天津，嫂子和3个儿女都暂住在天津。当晚，他还到哥哥家，吃了嫂子邹望娥亲手做的晚饭。
晚饭后，孙水林来到弟弟家。原本打算隔一天再走的孙水林，上网查看天气预报时发现，从天津回武汉沿途即将出现雨雪天气，若降雪太大，高速公路可能封闭。"哥哥当即决定连夜驾车回家。"
"明天一早走不行吗?"孙东林劝说。但哥哥坚持:"不行，我得赶回去把工人的工钱结了，账我都算好了。"
孙东林说，春节前一个月，工地已陆续停工，哥哥已基本结清了工钱，仅差欠老家几十名农民工的工钱尾款约30万元。
晚上7时许，哥哥拿上要账要来的11万元，加上从弟弟家借来的15万元，共26万元的现金放在车上，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连夜启程经京沪高速奔往武汉。
2月10日下午，孙东林打电话回家，发现哥哥仍未到家。接连拨打100多遍电话仍无人接听，预感不妙的他便开车上路，风雪中沿途苦寻。路上，他接到老乡的电话，哥哥的电话在兰考县人民医院太平间。当晚12点，他赶到了兰考……
11日早上，兰考县人民医院，孙东林在太平间见到了哥嫂一家五口的遗体。"一出来，眼前一黑，我昏倒在雪地上……"昨天，讲述这一切时，孙东林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昨晚10时30分许，在开封北的连霍高速下站口，记者见到了孙东林。这次他和几位亲友一道再赴河南，是专程来处理哥哥的后事的。(下转A05版)
对话孙东林"我们从来不挣昧心钱"
□首席记者路红记者潘国平
昨晚，在开封金明池宾馆，记者采访了孙东林。
孙东林:哥哥比我大10岁。上世纪80年代开始，哥哥就开始出去打工，做建筑工人，后来一直在北京做。这么多年以来，我与哥哥天天有联系。2月10日下午，我给他(哥哥)打电话，不接。哥哥从来不会不接我的电话，我当时就预感出了事，就给北京警方报了案。
11日凌晨，我赶到了兰考县公安局，后来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了医院太平间。在那里，一个老人问我找的是不是一个50多岁的男人，还有一个40多岁的女人，我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看到他们时，我当即就晕倒了。
记者:当时为什么撇下哥哥的后事，一心想着给工人送钱?
孙东林:这是本能。工人付出了，就要得到回报。不是我们个人的钱，坚决不能要。我们从来不挣昧心钱，从来不克扣工人工钱。出事以后，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一定要替哥哥把工钱送到工人手里。那天在老家院子里，我对工人说:"账本没有了，不要因为没有账本就漫天要。但是你们应该得到的，肯定不会少一分钱。"
各界反响信义兄弟，感天动地
信义兄弟，接力送薪。两天来，发生荆楚大地的孙氏兄弟的感人故事，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央视、新华网、新浪网纷纷报道。"这对兄弟，感动中国;这样的良知，感天动地。"一位网友的留言代表了许多人的共同心声。
"我只是替哥哥做了他应该做的，现在只希望他、希望逝去的亲人们能早日入土为安。"孙东林说。
和孙东林一道来开封的，不仅有家乡武汉市黄陂区及泡桐街街道办工作人员组成的工作组，还有新华社、央视、湖北卫视、楚天都市报等媒体的记者。
昨晚，在开封，从孙东林和楚天都市报记者舒均口中，我们再次了解到了这个感人故事的全过程。
完成哥哥遗愿 弟弟代发工资
孙东林告诉记者，赶到河南兰考的当晚，他隐约感到哥哥遭遇不测，因无法进入医院，他便开始在县城的各个停车场寻找哥哥的车。"因为车内存放有26万现金，是哥哥准备带回家给工人们发放的工钱"。
2月12日，在开封高速交警支队民警的指引下，他在南兰高速二郎庙收费站附近，找到哥哥已被撞烂的轿车。在后备厢下放备用轮胎的地方，他发现26万元现金完好无损地放在里面。
"取出钱的一刹那，要替哥哥结清工钱的想法就闪现在我脑海里。"孙东林说，"哥哥今生不欠人一分钱，不能让他欠下来生债。"30多个小时没合眼的孙东林动身往家赶。
2月12日上午(腊月二十九)，孙东林赶回了武汉黄陂老家。他和姐姐编造谎言，称哥哥车祸遇难，嫂子与3个侄儿、侄女还在医院。
腊月二十九，孙家的小楼里，一切似乎像往年一样。跟着孙水林打工的工友们都往孙家集合，领取工钱。孙东林坐在客厅，看着工友们领到一笔笔工钱。工友们得知孙家的情况，劝慰孙东林，说不着急用钱，让他"把发钱的事缓缓再说"。孙东林回绝了。"哥哥就是为了给他们送钱，才赶夜路回乡的。只有把钱发到大家手中，才能告慰哥哥一家的在天之灵。"
这一天，从早上7点到晚上8点30分，跟随孙水林打工的数十名农民工从孙家领到了工钱。
"现在我可以向所有的人说，我们兄弟俩不欠别人一分钱!"孙东林泪流满面。
无论自己再难 从未拖欠工钱
在天津有住处，妻子儿女又在身边，孙水林为何要在大雪来临前，携带巨额现金，连夜往家赶?哥哥一家五口不幸遇难，弟弟孙东林为何强忍悲痛，代兄发放工钱?
这一切，只因兄弟俩20年里共同信守的承诺:新年不欠旧年薪，今生不欠来生债。每年大年三十之前，一定要结清所有工钱。
"20多年来，我们兄弟俩无论多么困难，也决不会拖欠农民工一分钱。"昨天，孙东林含泪告诉记者。在孙东林的记忆中，小时候家里经常吃不饱饭。哥哥初中毕业后，辍学学起了木匠手艺，他初中毕业就开始跟着哥哥打工。1989年前后，他们拉起了一支建筑队伍，开始在河南、北京等地承包一些装修工程。这支队伍由最初的十几名老乡发展到今天，最高峰时有200余人。手下的农民工不仅有老家湖北的，还有来自河南、河北等地的。"哥哥比我大10岁，我是哥哥带出来的，是他教会我做人的道理。"孙东林说，"哥哥常说'只有人欠我，不可我欠人'"。干建筑，经常会遇到要不回工程款的事儿。但无论自己再难，哥俩从未拖欠过工人一分钱。每年春节前，他们会赶在外地农民工回家过年前，将他们的工钱全部结清。对于老家的农民工，部分没结算的尾款，就赶在年三十前回家结清。"腊月二十九，把家乡的农民工兄弟喊到家来结算，决不拖到正月初一。"孙东林说。
20年来，每年腊月二十九，是孙家最热闹的时候。这天孙家兄弟俩买来酒肉，大摆宴席，招待前来拿工钱的老乡们。
连夜赶赴兰考 工友去看老孙
"这两天我就动身，回到家就给你们发工钱。"家住武汉黄陂区李集街的官敦贵，在孙水林手下做事已有20年，他也是孙水林最好的朋友。2月9日，孙水林在电话中给他留下了这最后一句话。
去年12月底，官敦贵因事提前从天津返回老家，剩余的4万元工钱一直没有结清。可他从未担心过，因为"老板是个守信用的人，说话从来算数"。
2月10日，一直惦记着"等老板回来，好好和他喝一杯"的官敦贵发现，老板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中升腾。下午2时许，他接到了孙东林的电话。
老板一家五口在车祸中同时离世，官敦贵接二连三地收到工友的询问电话和短信。"没有人谈工钱的事，大家说得最多的一句是'我们要去看看老孙'。"
当晚6时，官敦贵和工友租了一辆面包车赶往孝感火车站--因为怕武汉人多，票不好买，他们想尽早赶到老孙身边。那一晚，他们在火车上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想起老孙，大家都忍不住伤心落泪。
2月11日上午，在兰考县人民医院太平间，他们见到了已经和人世隔断的孙水林和他的家人。泪水从每个人的脸上流淌而下。
昨天，他们告诉记者，这些天工友们都商量好了:"哥哥走了，我们跟着弟弟干!"
【大义母亲】孙妈妈拿出养老钱垫付农民工工资
"那天去孙东林家采访，一进家门，他母亲就紧紧地拉住我的手，放声大哭。"昨天，《楚天都市报》记者舒均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依然忍不住红了眼圈。他说，一下子失去5位亲人，这个家庭的悲痛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他们的大义之举，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特别是孙妈妈，她还拿出了自己的1万元养老钱。"
孙东林说，由于哥哥离世后，账单多已不在，他也不知道该给每个农民工发多少钱。"我们让农民工说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发钱过程中，他发现，哥哥留下的26万元现金，加上他从银行取出的6.6万元，还差1万多元没有着落。这时，工友纷纷表示"这些钱等以后再说"。
"东林，把这笔钱拿去!"就在孙东林犹豫时，他母亲宋腊梅走了进来，手中拿着1万元现金。
事后，孙东林才知道，母亲一直悄悄地关心着楼下的动静。当她得知还差点钱时，毫不犹豫就从柜子里拿出养老钱。"妈妈说，她不能让儿子背上欠钱的名声"。
本报记者采访孙东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