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什么叫官吗?为老百姓办事,让老百姓吃饱饭的才是官。贪官不是官,是蛀虫!”张秀芳一本正经地“教育”来访的记者。
张秀芳还越来越喜欢评论各种社会现象。
她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一些农村把农田保护区快成熟的小麦拔起来,种上“退耕还林”的小树。老太太忍不住叉着腰,骂道:“这帮败家玩意儿。”
不久前,村里的干部合计着,拿出一个规划,要把一些农民的宅基地卖给开发商。张秀芳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拼了老命也不干!”
原来,写“贪官笔记”时间长了,张秀芳摸索出来一个“规律”。她发现,官员在权力太大的时候,很容易“变坏”。而且,大部分贪官都是借着城市规划、土地买卖的名义“做坏事”。这些贪官还往往和商人、黑社会相互“沟(勾)结”,如果“有人不同意,他们就会找黑社会来打击对方”。
据张秀芳的儿子说,对社会上“不和谐”的事情,老太太总是十分关注。哪里的房屋拆迁,出现自焚案;一些“伤天害理”的歹徒攻击幼儿园的娃娃;或者是为了争抢家庭财产,儿子杀害父母,制造了灭门惨案,等等。
这个被儿子称为“愤老”的老人,常常觉得自己“特别孤独”。她曾试图跟村里的同龄人讨论一些社会现象,可是“他们啥都不懂”。老太太只能撇撇嘴,甩甩手,遗憾地走开。
只有记录“贪官笔记”,才是张秀芳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这个曾经的老戏迷甚至忘了几十年来的最大爱好。以往,只要电视上有《红灯记》、《白毛女》等戏曲节目,张秀芳总会有些蛮横地夺过遥控器,牢牢地攥在手里。
这个曾经最麻利的家庭主妇,也开始忘记给小孙子买蜡笔,忘记缠着在外工作的儿子们讲新鲜事,忘记吩咐外出干活儿的老伴儿多添衣服。
每逢遇到家人抱怨,她依然保持一贯的“愤怒”态度,大声反驳:“大河没水小河干,我干的是正事儿”。
事实上,张秀芳起初试图将“贪官笔记”藏起来,是大儿媳妇发现了老太太的“秘密”。一天晚上,大儿媳妇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张秀芳在黑咕隆冬的堂屋里待着,一边看电视,一边写字。她裹着一件厚厚的花棉袄,冻得脸色发青,鼻子红得“跟辣椒似的”。
最近,由于儿子在网络上“爆料”,这个62岁的农村妇女突然成了“名人”。县、市,甚至北京的媒体都纷至沓来。在媒体的要求下,老太太端出专业的样子,现场演示起记录“贪官笔记”的情形。她一直绷紧脸,一会儿托着腮帮子沉思,一会儿抓起笔,郑重其事地写下几个字。
私底下,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张秀芳也跟两个儿子嘀咕:“出了名,好处多还是坏处多?要是坏处多,咱这个名儿,就别出了吧!”
尽管如此,她依然“兴奋得很”。做记者的小儿子陈宝成跟她开玩笑说:“你这3个本子烂了,怎么办?不如咱们买块石碑,把贪官们刻上去!”没想到张秀芳把这话放在了心上,干家务活儿的时候都能开心得哼起小调来。
“天下这么多贪官,咱得花多少钱买石碑啊!我没钱啊!”没过几天,老太太开始犯起了愁。
“贪官笔记”不能白记,张秀芳有自己的“宣传策略”。每到周末,张秀芳都会做上一桌子菜。在这种例行的家庭聚会上,她会掏出日记本。
这个山东农妇盘着腿,用口水蘸着日记的纸,一页页地翻过去。她从没学会普通话,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狠狠地教育小孙子:“不能只关心自己家的问题!”
当然,她也不会放过给两个儿子说教的机会。尽管在当地的农村,张秀芳的两个儿子都算得上“出息人”,一个是中学教师,一个是媒体记者。
她对儿子们参加一些有官员在场的饭局,保持“谨慎”的态度。每一回,张秀芳都会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里,“审讯”饭局归来的儿子们。
“里面的是好官吗?”这个问题常常让两个儿子哭笑不得。
对于这个世界,张秀芳有太多的问题。她老是想不通:为什么很多村庄都要把农民的土地卖了,还没人管?为什么农村的房子拆了又盖,盖了又拆,只为了一点拆迁补偿费?为什么很多当官的贪了那么多钱,却还能不断地往上升?
她尝试用自己的思维去坚持,“世界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可这个没啥文化的农妇又说不清楚“这个样子”到底是什么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