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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军师长之孙:我爷爷还不是抗日英雄



  1985年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时,彭真发表讲话,公开承认抗战时期国民党在正面战场对日作战。之前在我们接受的教育当中,都是说国民党不抗日。当时我们欢欣鼓舞,觉得那在正面战场抗战的人,解放时又起义投诚,应该就算是英雄了吧。父母都很兴奋,开始对我们说得多一点了,但细节也没讲多少。

  拆不掉的纪念塔

  让柏梅知道爷爷是怎么带着整个师打日本人的,是去年出版的一本书《贵州草鞋兵》,由贵州文史工作者齐赤军、梁茂林编撰。书里记载,1941年9月,第二次长沙会战开始,102师负责防御长沙外围的新墙河阵地,抵御日军数倍于我的优势兵力,伤亡惨重。部下数次告急,柏辉章都以“采取近战肉搏,你如后退,就提头来见”顶回。“102师是杂牌军里的中央嫡系、中央嫡系里的杂牌军。中央嫡系不是陆兵大学就是黄埔军校出身,柏辉章不是,但又一直在国民党最中坚的部队里。”因国民党军队内部的派系之争,前身为黔军的102师一直处于尴尬的状态,所属军团变动频仍,在抗战中“到处找婆婆”。康振贤认为,这是102师从未显赫的重要原因。

  抗战开始后,102师先在第17军团归胡宗南指挥,后归第8军黄杰部。孙立人淞沪会战打得精彩,有102师的功劳,虽然是主攻,但由于打助战,功劳被忽略了。1938年的武汉会战万家岭战役,102师的乌石门大捷是核心中的核心,但功劳记在了当时102师所属的第4军头上——记功时,102师已退出第4军……“102师是整个抗战的独立师。冲锋打仗在前头,撤退作后卫,劳而无功的事全部做完了,而且都是在关键的战役上。”康振贤感慨地说。

  万家岭一役,是抗战中最完整地歼灭日军整个师团的一次战役,时任日军第11军司令官的冈村宁次日后也承认,日军“遭受了中国军队覆灭性的打击”。而这段历史、这一场战役,柏梅直到看了《贵州草鞋兵》才知道。

  我一度知道有很多写爷爷的文章,但没有特别留意,直到去年《贵州草鞋兵》问世。

  贵州文化老人陈福桐,是当年地下党派来做我爷爷起义工作的人之一。他过世前留下遗言:一是让他认识的《贵州草鞋兵》作者梁茂林把书寄几本给我们;二是他很内疚,他觉得我爷爷被杀是冤案。

  收到书,我看到了爷爷从1937年开始在上海、徐州、武汉、南昌、长沙一路大战役打过来的状况,真正被震撼,第一次较深入地了解了他是怎么打仗的。原来只知道战争很惨烈,但惨烈到什么程度,完全不清楚。

  书里说,第二次长沙会战,新墙河是整个战场的最前沿,102师一个师面对2万日军,爷爷把指挥权交给他的参谋长熊钦桓,自己拿枪上阵督战,没有援兵,他的将士一个个牺牲在他身边。战斗结束清点人数,军官不足百人,士兵仅存540人,102师死伤九成,爷爷失声痛哭。这部分,我看一次哭一次。

  也因为这本书,我才了解贵阳102师纪念塔的来龙去脉。1970年代我去贵阳亲戚家,亲戚说纪念塔是我爷爷修的,我没有追问——过多的话不去说,也不去问。现在才知道塔是第二次长沙会战后爷爷为悼念102师阵亡将士而建,刻有他们的姓名、年龄、籍贯、职务,1952年被拆掉了。但塔的名字保留了下来,今天公交车到那里就是一个站——“纪念塔”。

  万家岭大捷,我也是看书才知道。这战他“力排众议”,将进攻重点放在乌石门一带,一仗即歼敌千人,而102师和友军共消灭了日军一个师团约2万人,阵地上还出现了友军立的“向102师看齐”标语,时任武汉卫戍总司令部总司令兼第九战区司令长官的陈诚,还上报蒋介石,表彰102师。

  爷爷的一只耳朵抗战时被战场上的炮弹震聋了,但具体是哪一次战役不知道。看到书里徐州会战中的砀山战役,我这才对上号,他的耳朵就是在这次战役中被震聋的。有一段时间我特别脆弱,看电视剧《滇西1944》的松山之战、滇缅之战,看央视10套的《中国远征军》,都不由自主泪流满面。

  再后来,我上网看了抗战纪实文章《国殇》、纪录片《同仇敌忾》,看了一些关于爷爷之死的文章。今年龙炘成在《文史天地》刊发的《遵义会址的“房东”柏辉章》,更触动了我。这些文章让我感动,还有这么多人在关心102师,在关心柏辉章。

 

1938年,柏辉章率部队奔赴徐州。 (梁茂林 图)


  没把赔偿看得很重要

  康振贤还记得独山有个参与淮海起义的国民党老兵,当过团长,起义后在城关二小当教导主任,没当两年变成敲钟的了,敲了几年钟去菜场卖菜,“反右”开始后,菜也没法再卖了。一天,老兵被通知去当地中学开会,一去即被软禁了十几天,随后被送进监狱,很多年后才被释放。

  在织绣厂时,老兵们找康振贤,不是来诉苦,是来写书法,这些人中有基层兵,也有干部兵,写字都非常漂亮。1949年以后,他们留在大陆,却都历尽劫难。1980年代平反后,一些生活无着的老兵一度比较颓废。后来独山政协成立了一个黄埔同学会,这些人都名列其中,现在几乎都不在了。

  康振贤这次回独山,发现这批人里惟一剩下的一个老兵——蒋介石最后提拔的一批将军中的一个,已经快100岁,瘦骨嶙峋,在床上动不了了。康振贤去看他,他已经不能说话了。“讲一句良心话,我接触的这些老兵后来有一个共同点,只是为正名,没有一个把赔偿看得很重要的。”康振贤回忆。“他们是中国军人,是为了国家利益走上战场的,他们要求恢复名誉,更多的就是要他们的儿子以后有一个祭奠的理由,你不认为我是英雄,至少不能说我是狗熊吧?”康振贤说,老兵们都有这样的心结。

  9月12日,康振贤和想知道更多爷爷往事的柏梅来到贵阳,跟柏辉章当年的参谋长杜肇华的外孙女见了面——她也在搜寻她外祖父的资料。几人一起来到柏辉章部下陈蕴瑜老家平坝天龙镇祭拜。陈蕴瑜在徐州会战砀山战役中牺牲,这一役,浴血奋战七天,“全师进入战斗时有官兵8000余人,战斗结束,仅剩3000人了。”(《贵州草鞋兵》)战后,柏辉章曾派数名便衣人员去找陈蕴瑜遗体,但没有找到。陈蕴瑜的尸骨永远留在了战场。